- ➔ 2020年以来,全球食品价格通胀速度已远超整体通胀速度,反映出农产品和食品市场的高波动性和所承受的持续压力。2023年1月,食品价格通胀率达到13.6%的峰值,比整体通胀率高出5.1个百分点(8.5%)。虽然两项通胀率均在2023年中期显露出下降趋势,但在年内仍持续处于高位。到2024年,食品价格通胀率回落到了2019年疫情前水平。
- ➔ 疫情和乌克兰战争双重重创,加上极端天气事件,再加上同期能源价格震荡的助燃,导致全球农产品价格急剧上涨,并于2022年3月创历史新高。
- ➔ 多重冲击因素与史无前例的财政支出和宽松货币政策相互作用,形成一场“完美风暴”,为食品价格高通胀埋下伏笔。不同于前几轮高通胀,本轮通胀最初由需求侧因素驱动,随后演变为供给拉动型通胀。
- ➔ 全球农产品和能源商品价格上涨及其产生的相关影响对美利坚合众国和欧元区食品价格通胀高峰期的贡献率分别为47%和35%。其余53%和65%的涨幅则由其他因素导致,包括劳动力成本上升、汇率波动和供应链各环节的定价行为。
- ➔ 低收入国家食品价格通胀形势尤为严峻,家庭往往依赖从市场上采购食品。全球食品价格通胀率中位数从2020年12月的2.3%大幅升至2023年的13.6%,而低收入国家的涨幅更大,2023年5月通胀率达到30%。
- ➔ 全球薪酬回升情况极不均衡。部分国家薪酬增长与食品价格上涨保持同步。但在很多其他国家,特别是受冲突影响的国家,实际薪酬持续下滑,使得家庭日益难以负担基础食品开支。
- ➔ 低收入国家食品价格通胀率全球最高,2022年中至2023年中大幅飙升,粮食不安全状况持续恶化。食品价格上涨可能严重冲击家庭粮食安全。食品价格每上涨10%,中度或重度粮食不安全发生率相应上升3.5%,其中重度粮食不安全人口比例增加1.8%。结构性不平等和性别不平等问题会加大食品价格通胀造成的影响,特别是在收入不平等问题较为严重的国家。2023年1月通胀峰值期间,65%的低收入国家和61%的中等偏下收入国家(两类国家加在一起总人口超过15亿)面临着10%以上的食品价格通胀率,凸显出通胀对粮食安全潜在的系统性影响。
- ➔ 本轮食品价格通胀与五岁以下儿童消瘦率上升存在密切关联。食品价格每上涨10%,就会导致五岁以下儿童消瘦率上升2.7%至4.3%,重度消瘦率上升4.8%至6.1%。
- ➔ 2011年至2021年,按食物组别、加工程度和营养特征划分,全球各类食品相对价格总体保持平稳。水果和蔬菜等高营养食品依然是每千卡价格最高的食品。相比之下,超加工食品的每千卡价格普遍低于其他加工食品。超加工食品正在逐渐取代更高营养食品,尽管越来越多的实证证明它对健康有害。
- ➔ 2019年至2024年,墨西哥、尼日利亚和巴基斯坦淀粉类主粮和油类价格的涨幅居各食物组别之首。由于淀粉类主粮是最贫困家庭膳食结构中的核心,因此涨价会破坏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不过,其他食物组别的低成本食品也可能有助于在食品价格通胀情况下维持膳食充足度。
2022年至今,食品价格上涨已成为引发全球关注的公共议题。益普索(Ipsos)g全球调研数据显示,通胀已超越犯罪、暴力和贫困引发的担忧,跃居全球公众关切度首位。1本轮食品价格飞涨由疫情相关财政措施、货币政策失衡、供应中断和地缘政治冲突等多重因素共同推动,已对依赖从市场采购的家庭(特别是最弱势群体)造成严重负面影响。尽管近期涨幅有所放缓,但食品价格高企问题依然十分突出,不仅持续挤压日常家庭预算,更导致粮食不安全和营养不良状况加剧。食品价格通胀作为整体消费价格指数的一项组成部分,也是世界各国政府需要监测并采取相应行动的一项重要内容。
针对日益加剧的全球性关切,本报告深入剖析食品价格上涨的多维影响,重点考察对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的影响。第3.1节在阐释通胀概念时着重分析食品价格,通过对比其他消费品和服务价格的变化幅度,突显食品价格的急剧攀升态势。在异常飙升的食品价格面前,食物支出占收入大头的贫困家庭不堪重负。第3.2节系统探究本轮食品价格飞涨的深层成因,并与前几轮通胀周期进行对比分析。第3.3节重点探讨通胀与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之间的关联。这对低收入国家具有特殊警示意义,因为食品价格持续上涨会导致家庭难以全年负担充足、安全、营养丰富的食物。最后,第3.4节聚焦不同食物组别面临的通胀压力,重点解析价格上涨如何影响健康膳食的可负担性和获取。
3.1 食品价格通胀:典型化事实
2020年末以来,多数国家的国内食品零售价格出现大幅上涨,使消费者和政策制定者面临严峻挑战。全球年平均食品价格通胀率从2020年12月的5.8%急剧攀升至2022年12月的23.3%,增幅之巨令人震惊。2对这些数字产生重大影响的是一些经历了恶性通货膨胀的国家,例如黎巴嫩、南苏丹、委内瑞拉和津巴布韦,其年通胀率最高时曾超过350%。因此,采用中位数可更准确地反映全球通胀水平:h食品价格通胀率中位数从2020年12月的2.3%大幅升至2023年1月的13.6%(见图3.1,定义见插文3.1)。
图3.1 食品价格通胀率自2020年末以来一直在上升,2023年1月达到峰值

资料来源:作者(粮农组织)基于以下资料自行编制:粮农组织。2025。粮农组织统计数据库:消费价格指数。[2025年6月18日访问]。https://www.fao.org/faostat/zh/#data/CP。许可:CC-BY-4.0。
插文3.1定义与概念:何为通胀?何为食品价格通胀?
整体价格水平:特定时点经济体所有商品和服务平均价格水平,表现为综合(或整体)价格水平。由于某个经济体的产出品具有多样性,整体价格水平通常借助各类指数进行衡量,其中消费价格指数最为常用。
消费价格指数:消费价格指数用于衡量家庭所消费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变化。这种变化既会影响消费者收入的实际购买力,也会影响消费者的福祉水平。由于各类商品和服务价格并不总是同步变化,消费价格指数只能反映价格平均变化趋势。基准期消费价格指数通常赋值为1(或100),其他时期的指数值则反映价格与基准期相比较的平均变化比例(或百分比)。
通胀:通胀可视为物价持续上升的过程,等效表现为货币持续贬值。有多种方法可衡量价格水平,但消费价格指数最为常用。因此,通胀可通过特定时期消费价格指数增长率来衡量。经济总体通胀可通过整体通胀来衡量。
整体通胀:作为最常用的通胀指标,整体通胀率反映家庭所有日常消费项目的价格变化。整体通胀可衡量一篮子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变化,包括核心通胀、食品价格通胀和能源价格通胀。
核心通胀:消费价格核心通胀聚焦通胀的潜在、持续性趋势,不包括两类价格:一是政府定价项目;二是受季节性因素或短期供应条件影响较大的食品和能源等价格较易波动产品。11
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和食品价格通胀:食品消费价格指数衡量家庭使用、购买或以其他方式获取并食用的食品及非酒精饮料的整体价格水平随时间变化的趋势。具体做法是衡量特定时期固定一篮子消费食品和饮料的购买成本。篮子中的产品具有三大特征:家庭支出代表性、质量恒定性、特征相似性。食品价格通胀即特定时期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增长率。汇总多个国家数据时(例如进行全球或区域估算),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和食品价格通胀采用各国加权平均法*进行计算。然而,异常值与非典型数据点可能导致汇总估计值产生严重偏差。因此,中位数或许是更优的统计量度。中位数即分布的第50百分位数。换言之,中位数是一系列数据点按升序或降序排列后,处于正中间位置的数值。
恶性通胀:恶性通胀是特定时期商品和服务价格失控性上涨的现象。通常,当月通胀率超过50%,即可判定为恶性通胀。13
2020年以来,全球食品价格通胀速度已远超整体通胀速度,反映出农产品和食品市场的高波动性和所承受的持续压力。总体通胀(即“整体通胀”,定义参见插文3.1)在2021年至2023年间持续攀升。关键在于研判食品价格涨速的相对快慢,从而更准确评估食品与其他家庭必需品相比较的可负担性变化趋势。2020年初疫情刚刚暴发时,整体通胀水平保持在相对低位。食品价格通胀水平虽然当时仍处于低位,但已远高于整体通胀水平。i随着各国政府逐步解除居家隔离令,全球经济开启后疫情时代复苏进程,到2021年中,整体通胀水平已呈现回升态势。随后,2022年2月爆发乌克兰战争,引发肥料等重要农业投入品价格上涨,导致全球农产品供应受挫,并重创能源市场(见第3.2节)。这一系列冲击最终推高总体物价水平,食品价格也受到严重影响。2023年1月食品价格通胀率达到峰值时,比整体通胀率高出5.1个百分点(分别为13.6%和8.5%)。在整个2023年,这两项通胀率均保持在高位,但显露出下降趋势。
在监测食品和农产品价格时,可采用多种指标,每种均有特定监测功能,能够捕捉不同市场特征。插文3.2着重阐释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FFPI)与食品消费价格指数(food CPI)的本质差异。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采用美元计价出口价格,按各类商品的全球贸易份额进行加权计算,追踪谷物、乳制品和油类等初级农产品的国际市场趋势。相较而言,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反映一国零售消费价格,采用当地货币计价,并依据食品在家庭支出中所占比例进行加权计算。上述差异体现在产品范围、加权方法、价格来源和计价货币等方面,凸显出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聚焦全球贸易,而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则衡量国内食品价格通胀的定位。
插文3.2追踪食品和农产品价格
衡量食品价格的一项关键指标是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FFPI)。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采用美元计价,反映精选一篮子食品国际价格的月度波动情况。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为研判全球价格趋势提供重要依据,月度数据涵盖1990年至今的实际值与名义值,年度指数更可追溯至1961年,为长期历史比较研究提供数据支撑。
该指标与用于追踪食品价格通胀的食品消费价格指数(food CPI)存在本质差异。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反映全球农产品市场态势,食品消费价格指数衡量一国消费者面对的食品平均价格水平(图A)。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并不反映传统宏观经济学意义上的实际价格,也未经通胀平减处理,而是用于追踪农产品与工业制成品之间的相对价格。这两类指标体系在方法论上存在多重具体差异,包括:
- 产品范围: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聚焦谷物、植物油、乳制品、肉类和食糖五类关键初级农产品,不含鱼类和海产品等品类。相较而言,食品消费价格指数涵盖的食品范围更广,包含初级产品、加工产品和非酒精饮料。
- 指数产品权重构成: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反映特定商品在全球市场中的重要性。每类商品的权重基于其在2014年至2016年基准期内全球出口平均份额确定。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基于各国家庭消费支出占比确定权重。上述份额占比数据由各国央行或统计局根据本国特定需求与统计惯例定期更新。
- 全球及区域汇总中各国相对体量: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仅在全球层面进行测算,且不直接采用国家权重分配方法。但一国在全球出口总量中所占份额可间接体现该国的影响。但在《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中,全球及区域食品消费价格指数数据采用各国中位数计算,通过更均衡的方法,最大限度弱化异常值干扰。
- 计价区位: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采用的价格数据以出口价格为主,统计节点锁定在国际贸易发生环节。相较之下,食品消费价格指数反映各国消费者实际支付的零售价格。因此,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不包含运输、装卸和加工环节大部分成本,而这些要素恰恰构成消费层面通胀与宏观经济趋势的核心部分,食品消费价格指数的设计初衷正是对此进行监测。
- 计价货币: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采用以美元现价计价的价格与分项指数进行计算,符合国际市场大宗商品报价惯例。相较之下,食品消费价格指数作为国内衡量指标,采用当地货币单位计价。因此,汇率剧烈波动(例如货币贬值)会以输入型通胀的形式,显著影响国内食品消费价格指数,但对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仅产生有限或间接影响。
图A 国际与国内食品价格趋势: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与消费价格指数

资料来源:消费价格指数数据参见:粮农组织。2025。粮农组织统计数据库:消费价格指数。[2025年3月20日访问]。https://www.fao.org/faostat/zh/#data/CP。许可:CC-BY-4.0;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数据参见:粮农组织。2025。世界粮食形势。参见:粮农组织。[2025年6月6日引用]。https://www.fao.org/worldfoodsituation/foodpricesindex/zh
2020年中至2022年初,采用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衡量的国际农产品价格急剧上涨。此轮价格飞涨随即引发全球通胀上行,初期由外部冲击所致,后期源于国际价格变化向国内市场传导的滞后效应。2022年春季,随着全球农作物收成好转、乌克兰战争初期冲击逐渐消化、出口限制等贸易管制措施相继解除,国际市场开始趋稳向好。尽管商品市场已趋稳定,但国内通胀依然持续攀升,反映出成本传导存在时滞效应。2024年末,全球市场迎来更大范围的企稳回升态势。
2021年至2023年,食品价格涨幅远超其他消费品和服务价格,使食物支出占收入大头的家庭不堪重负。这突出表明,相较于经济体内其他商品,食品正日益成为家庭难以负担的支出项。在经历一轮长时间高强度通胀后,整体价格指数与食品价格指数于2023年相继显现企稳迹象并逐步回落。
低收入国家的食品价格通胀形势尤为严峻(图3.2)。多数家庭,甚至是以务农为生的家庭,都依赖从市场购买食品。j从市场采购食品的做法使得各家各户很容易受价格飞涨的影响,继而加重粮食不安全状况,导致无力获取和消费健康膳食。小农户和农业劳动力往往都是食品净购买方,因此食品价格上涨带来的负担通常会大于他们出售农产品获得的收入。其结果是,食品价格上涨不仅给家庭预算带来压力,还会对农村生计构成挑战,阻碍减贫以及粮食安全和营养方面的进展。27, 28
图3.2 2019年至2024年低收入国家的食品价格通胀率最高

资料来源:作者(粮农组织)基于以下资料自行编制:粮农组织。2025。粮农组织统计数据库:消费价格指数。[2025年6月18日访问]。https://www.fao.org/faostat/zh/#data/CP。许可:CC-BY-4.0。
在本轮食品价格通胀中,低收入国家遭遇了最为剧烈且持久的冲击,通胀率于2022年中至2023年中急剧攀升并触顶,峰值一度高达30%。在此期间,尽管整体通胀同样骤升,但仍显著低于食品价格通胀水平,表明食品价格正是推高生活成本的首要因素。尽管2024年通胀压力趋于缓和,但这一大面积分化格局仍凸显出低收入国家家庭面临的重重困境,食品可负担性难题依旧挥之不去。
中等偏下收入和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同样经历了食品价格通胀率大幅攀升,只是上涨幅度较低收入国家相对温和。在中等偏下收入国家,食品价格通胀率于2022年9月触及约16%的峰值,随后逐步回落;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呈现类似趋势,食品价格通胀率峰值于2022年10月逼近20%。尽管期间有所回调,但食品价格通胀始终显著高于整体通胀水平,反映出以上两组国家中食品供应链的结构性缺陷和市场动态变化。
相较之下,高收入国家的食品价格通胀水平相对较低,2022年中以前尤为平缓,直至2022年11月见顶,峰值约14%。尽管受全球性冲击影响,高收入国家的食品价格通胀率有所上升,但与较低收入国家相比,始终保持相对可控,且较为接近整体通胀率。最新数据显示,2024年1月至12月食品价格通胀率平均值稳定在2.7%,较2019年1月至2021年1月的平均值2.1%略有上升。
若以五年累计食品价格通胀率看,2020年至今各地食品价格涨幅触目惊心。在纳入统计的203个国家中,139个国家的累计食品价格通胀率超过25%。其中,49个国家的通胀率突破50%,更有25个国家的通胀率超过100%。食品价格持续保持上行态势,不仅会削弱家庭抗风险能力,还会加剧粮食不安全状况。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