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边谈判僵持不下，区域贸易协定不断涌现，但是区域贸易协定的收益（对缔约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经济表现的影响）与多边贸易的总收益不能同日而语。
深度贸易协定不仅能通过关税优惠改善市场准入，还能通过统一国内监管措施和非关税措施将贸易成本降至最低。在无关税、零贸易成本的深度一体化、无摩擦贸易状态下，各国技术和资源禀赋差异所形成的比较优势将决定贸易的流向（见第2部分和第3部分）。粮食和农产品能够满足全球消费者的喜好，并采购自全球生产效率最高的国家。区域贸易协定会激励各缔约国更多地在彼此之间开展贸易（贸易创造效应），而不是与世界其他地区进行贸易推进全球层面的深度融合。由于向缔约国采购产品，势必会使与世界其他更高效生产国的贸易发生转移（贸易转移效应）。ba
例如，1985-2000年，欧盟推进自由化和经济一体化期间，欧盟内部六大粮食和农产品的贸易获得增长。然而，欧盟内部贸易增长的同时，向欧盟以外国家进口水平降低。296 一份研究对2005至2014年间五大主要区域贸易协定的50个缔约国农业贸易结构进行调查后发现，这些协定既产生了贸易创造效应也产生了贸易转移效应，但最后得出结论，就农业而言，由于缔约国间贸易量增幅大于与非参与国的贸易量降幅，因此贸易创造效应更为显著。297
可以通过对全球经济模拟建模阐述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效应。假设不存在贸易政策且贸易成本为零，可以通过该模型探究深度一体化可能产生哪些效果：（1）全球层面；（2）仅非洲，基于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3）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基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为了单独分析多边和区域贸易一体化的相对效果（见插文4.3），假设在以上三种情境下，贸易壁垒（主要是关税等边境措施）、非关税措施和运输物流成本均不存在。298
插文4.3分析经济一体化和减少贸易成本情境
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包括农业和粮食部门的全球经济模型）可用于模拟不同的自由化和减少贸易成本情境可能产生的结果。模拟过程中考虑到了充分的自由化和贸易深度一体化情境，消除所有边境措施，比如关税、非关税壁垒、各产业（包括粮食和农业）运输成本。
“无摩擦贸易”假设情境带来的是货物、服务和资金在各国间的自由流动。将关税设为零以体现贸易自由化，消除非关税措施以体现监管和法律框架已实现统一，全球各区域通用一套规则。运输成本也为零，以体现基础设施的改善，强调比较优势的作用，凸显贸易一体化一项因素所产生的影响。
表4.1 列出了全球和相关区域政策组合的模拟情况。由于该模型模拟的是相关经济体的特征风格，且无法体现深度一体化类型的具体细节，因此应谨慎解读模拟结果：影响的机制和方向比规模更重要。
表4.1情境假设
对三种情境进行了模拟：情境一，全球层面的自由化和一体化，消除所有的运输成本、非关税壁垒和边境措施；情境二，基于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体现全面协定可能为全球和非洲带来的影响的方向；情境三，基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体现亚洲和大洋洲的更深程度区域一体化。
多边和区域层面自由化进程通常会减少或消除关税，而贸易便利化和标准统一能够降低其他贸易成本（见插文4.2）。在多边层面上，《世贸组织贸易便利化协定》旨在使边境程序提速。贸易促进措施还被视作区域层面的政策优先重点，尤其是在非洲。299 在其他地区，一项研究对秘鲁海关数据进行分析发现，区域贸易协定中关于贸易便利化的条款能够降低贸易成本，加强相关协定缔约国价值链出口竞争力。300 削减贸易壁垒有利于区域价值链、农业及食品加工业的发展。降低关税、统一非关税措施能够为产品跨境流通提供便利，从而加强全球和区域价值链的参与，提高附加价值。301
对标准进行统一也可以降低贸易成本。302, 303, 304 多边层面，世贸组织《实施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协定》和《技术性贸易壁垒协定》均鼓励各国根据粮农组织/世卫组织食品标准法典委员会等提出的国际标准建议制定国内措施。305, 306 区域层面，许多区域贸易协定将统一标准设为目标，或推动国内标准互认。例如，在欧盟与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共和国和乌克兰建立的全面深入自由贸易区之下，三个国家将使其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与欧盟法律保持一致。307, 308, 309
在全球进行无摩擦贸易的假设情境中，各区域粮食和农业贸易将显著上升（图4.1）。对于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等相对而言更具竞争力的区域，粮食和农产品出口涨幅将高达470%。预计非洲和拉丁美洲及加勒比的出口涨幅最小，但出口仍将至少翻一番。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区部分国家已然是出口大国，因此可能将实现其最大出口潜力。总体而言，非洲国家人均生产力水平低，竞争力较弱（见第2部分），即便在无摩擦贸易的假设情境下可能也无法像其他地区一样显著提高出口。在关税和贸易成本均为零的前提下，非洲的粮食和农产品进口预计增长140%。非洲消费者购买力较弱，因此该涨幅会低于其他地区。总体来看，在消除所有贸易成本的假设条件下，非洲低收入国家会扩大进口，满足粮食消费需求（见第2部分）。
假设全球范围进行无摩擦贸易，各区域国内生产总值将增加（图4.1）。各国会从最高效的生产国进口相应产品，贸易流动方向将发生变化，各区域粮价将降低。但非洲的人均生产力水平和收入都较低，进口涨幅较小，因此粮价降幅也相对较小。收入增加、粮价降低将提高粮食购买力，有助于保障全球粮食安全。
图4.1多边贸易自由化和一体化：对国内生产总值、粮食安全以及粮食和农业贸易的影响
分别基于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的两个区域贸易一体化情境（见插文4.4 和插文4.5）表明，如果非洲或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消除所有的边境措施、运输成本和非关税壁垒，可能会产生哪些影响。在非洲一体化和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一体化的两个情境中，所产生的经济影响都主要集中在相应区域中（图4.2 和图4.3）。由于这种类似于深度贸易协定的无摩擦贸易只会发生在区域市场之内，而不是与世界其他地区建立无摩擦贸易，所以不论是在非洲，在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还是在世界其他区域，无摩擦贸易的效果都将低于全球贸易一体化情境中的预测结果。
图4.2非洲贸易自由化和一体化：对国内生产总值、粮食安全以及粮食和农业贸易的影响
图4.3亚洲和大洋洲的贸易自由化和一体化：对国内生产总值、粮食安全以及粮食和农业贸易的影响
插文4.4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
非洲联盟于2012年1月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举行的第十八届非盟首脑会议上通过了建立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的决议。该倡议是非洲联盟《2063年议程》（非洲发展愿景）的旗舰项目。《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定》于2019年5月30日生效，涉及55个非盟国家中的54个国家，其中43个国家已予以批准。362, 363
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旨在通过连续多轮谈判建立货物与服务的单一市场，深化非洲大陆经济一体化进程，为未来建立非洲大陆海关联盟奠定基础。将通过对5000多条关税细目中90%的产品逐步取消关税实现上述目标。人们认为降低关税的做法很有可能会促进区域内贸易的增长。364, 365, 366 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还涉及标准和许可证互认，统一植物进口要求、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从而推动贸易的发展。367
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将与非洲已生效的多项区域经济共同体重叠，包括东部及南部非洲共同市场、东非共同体、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政府间发展管理局、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萨赫勒－撒哈拉国家共同体和阿拉伯马格里布联盟。还有其他经济一体化水平更高的联盟和共同体，比如南部非洲海关联盟、西非经济与货币联盟以及中部非洲经济及货币共同体。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需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如何协调好现有区域框架，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
评估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在创造贸易方面的影响力之前，需要先明确非洲各国当前的贸易格局。目前，非洲出口商品中仅有8%去往非洲内部，表明区域内贸易存在重大限制因素（例如，贸易成本高昂）。368
图4.42019年非洲区域内和区域外粮食和农产品出口
农业方面，非洲近40%的农产品向欧洲出口（见图4.4），非洲国家间农业贸易主要集中在部分地区，特别是进出口大国南非。369
不过，不同产品的贸易情况大不相同。例如，2021年非洲农业贸易监测站370 发现，非洲国家间谷物进口在非洲总谷物进口中的占比较低，但是西红柿和柑桔类水果等部分果蔬的相应占比却比较高。实证数据显示，2003-2019年间，非洲国家间涉及十项重要农产品的贸易连接数量得到实质性增长。虽然非洲的收入快速增长，推动多样化膳食需求不断扩大，但是从非洲内部满足需求还需要大力解决供给侧的制约因素，比如农业生产力低下和基础设施存在短缺。
插文4.5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由15个亚洲和大洋洲国家组成，包括东南亚国家联盟和区域内五个国家：澳大利亚、中国、日本、新西兰和韩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于2020年11月15日签署，2022年1月1日正式生效，是全球经济产出量最大的区域贸易协定。参与国约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和全球总人口的三分之一。371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所做出的承诺既广泛又深入，协定全文共二十章，涵盖此前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的实施预计将进一步推动贸易自由化、统一非关税措施和促进贸易便利化。粮食和农业将仍是自由化程度最低的产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成员仍未就约18%的关税细目做出承诺。372 事实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成员当前对农业的保护水平高于其他产业。
通过就市场准入作出新的承诺，通过规则和纪律促进贸易和投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旨在加强区域内供应链，促进中小微企业参与区域价值链和生产枢纽建设。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最重要的贡献在于统一原产地规则，这对于区域内价值链发展具有重要积极意义。373 然而，该《协定》未包含统一环境监管标准的条款，也未涉及劳动相关议题。374
在非洲贸易一体化情境中，非洲国家的粮食和农产品进出口将增长。310 随着一体化的深入发展，贸易成本显著降低，非洲各国之间的贸易将猛增300%，bb 但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尤其是粮食和农产品进口将下降（图4.2），出口也将下降。因此，平均而言，消除非洲所有贸易壁垒可能只会促进非洲国家之间的贸易，导致与愿意支付更高价格（进口非洲产品的国家）或更具效率的产品供应国（向非洲出口的国家）等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发生转移。
消除非洲内部所有贸易壁垒仍将降低非洲粮价，提高国内生产总值，改善粮食购买力。然而，由于无法在全球层面发挥比较优势作用，这些正向变化将比全球无摩擦贸易情境下的积极变化少。全球层面上，粮价甚至可能会略有上涨。
在东亚、东南亚和大洋洲贸易一体化情境中，由于该区域比较优势相对显著，且在没有贸易成本的情况下，区域内贸易增幅将高达700%。向世界其他地区的出口也将增加，使全球其他地区粮价进一步下降。来自世界其他地区的进口可能会减少（图4.3）。
上述两种区域一体化情境与全球无摩擦贸易情境相比，收入（用国内生产总值衡量）增幅较小。由于无法在全球贸易中发挥比较优势的影响，区域贸易一体化会导致与一体化外地区更具效率的生产国的贸易发生转移。这一结果也印证了其他研究得出的贸易协定本质上具有歧视性的结论，即贸易协定能够促进缔约国开展贸易，但会导致这些国家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发生转移，这些研究认为多边贸易一体化是为所有国家促进市场准入和经济增长的最有效方式。311, 312
